陈默把检修记录本塞进工具包,表盘荧光指针恰好重叠在十二点整。隧道通风口灌进来的穿堂风带着土腥味,吹得安全帽上的 LED 灯忽明忽暗。他对着空气哈出一团白雾,明明已经入夏,地铁隧道里的温度却低得反常。

“老张,把管片检测仪递我。” 他转头招呼搭档,却只瞧见自己斜长的影子贴在渗水的墙壁上。十分钟前还蹲在道岔口记录沉降数据的维修班长老张,连同他那盏标志性的红色头灯,一块儿消失了。

对讲机蓦地爆出刺耳的白噪音。陈默用力拍打这个本该在整备室充电的老式设备,泛黄的屏幕闪过几帧扭曲的画面:像是夜视镜头拍摄的隧道景象,无数细长的阴影在混凝土管片接缝处蠕动。等他把音量旋钮转到最大,听到的却是类似编钟混着骨笛的诡异旋律。

手电光束扫过老张遗落在地上的保温杯,不锈钢杯身布满指甲抓挠的凹痕。陈默蹲下身,发现杯底压着半张被污水浸透的《西安晚报》,2014 年 3 月 15 日的民生版头条标题格外刺眼:“地铁二号线惊现汉代墓葬群,文物保护与施工进度陷两难”。

隧道深处传来金属刮擦声,像生锈的斧头在拖拽铁链。陈默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高频口哨,却触到某个冰凉的硬物 —— 那是上周文物局特派员遗落在工地的青铜镜残片,此刻镜面正浮现出细密的霜花。

“小陈!往 D17 检修口跑!” 老张的吼叫骤然从三百米外的岔道传来,声波里夹杂着类似电磁干扰的颤音。陈默狂奔时注意到,墙上那些常年渗水的霉斑正在重新排列组合,形成某种类似秦简的竖向纹路。安全帽撞上垂落的电缆,某种粘稠液体滴进他的后颈。

备用通道的应急灯全部熄灭,手机电筒照亮前方三十公分区域。陈默的靴底突然打滑,低头看见满地洒落的朱砂粉,这些本应封存在未央宫遗址保护站的祭祀用品,此刻正沿着检修轨组成诡异的北斗阵图。通风管道里飘来焚烧丝帛的气味,混着地铁站常见的消毒水味道,形成令人作呕的腥甜。

对讲机再次响起,陈默终于听清那段旋律 —— 是唐代燕乐《秦王破阵曲》的变调,去年在陕西大剧院非遗展演时他听过现场复原版。可此刻演奏的版本多了段埙的呜咽,每个音符都像用钝刀切割神经。

“你看见我的腰牌了吗?” 沙哑的男声贴着耳廓响起,陈默猛地转身,手电光束里只有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但那道影子正缓缓抬起左臂,指向隧道顶部某块颜色暗沉的管片。

检修梯第五级横档上,静静躺着一枚生满铜绿的虎符。当陈默用绝缘胶布包裹它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数百人穿着皮质战靴在花岗岩地砖上列队行进。手机自动跳转到相册最新照片,那是他昨晚拍摄的钟楼夜景,此刻画面里却多出九盏悬浮在飞檐下的惨白灯笼。

隧道尽头传来列车进站的呼啸,可末班车时刻表显示最后一趟列车应在 23:45 驶离韦曲南站。陈默摸到口袋里的巡道工手册,纸质突然变得脆硬如帛书,翻开的内页上用蝇头小楷写满 “葬” 字,每个字的墨迹都在渗出暗红液体。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的警示牌突然倒转,背面的荧光涂料显现出从未见过的篆体告示。陈默用手机拍下准备传给文物局,却发现镜头里的隧道产生了奇异的扭曲 —— 原本笔直的轨道在画面尽头分岔出三条虚影,分别通向摆满青铜酒器的地宫、堆砌白骨的殉葬坑,以及一座正在渗出黑血的现代地铁站台。

当他退到消防柜前喘息时,柜门玻璃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倒影。那是个戴着兽面胄的武士轮廓,正在用剑尖在地面刻划某种卦象。陈默摸出包里的电子测温仪,液晶屏显示周围气温正在以每秒 0.3℃的速度下降,而空气湿度始终维持在诡异的 66.6%。

“找到你了。” 老张的声音突然从检修口上方传来,陈默抬头时,安全帽被某种液体浸透。他摸到满手腥甜,却发现那不是血,而是混杂着金粉的黑色原油。通风管道传来孩童嬉笑,一叠印着 “奠” 字的黄纸飘落在脚边,每张纸钱背面都用朱砂画着睁眼的傩面。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监控室发来的消息让他血液凝固 —— 全线摄像头在 00:23 至 00:25 期间集体故障,唯一恢复的 D17 通道监控显示:陈默在这三分钟里始终面壁而立,用检修锤在墙上凿出个标准的六博棋盘纹样。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韦曲南站出入口的栅栏时,陈默在检修记录本上发现几行陌生的笔迹:“丙申年庚子月甲戌日,太一移宫,地脉生变。勿近水源,莫听埙篪。” 落款处盖着方型阴文印,印文是 “骊山鬼丞”。

晨会投影仪的光束里漂浮着细密灰尘,陈默盯着自己映在幕布上的影子。当监控录像播放到 00:23 时,那道影子突然多出半个头颅的轮廓。

“地质雷达显示 D17 段出现异常空腔。” 工程部长敲击激光笔,红色光点停在隧道剖面图上,“文物局要求我们配合安装地磁监测装置。”

陈默的笔尖在会议记录上洇开墨渍。他昨夜亲手拓印的篆体告示此刻就在裤袋里,粗麻纤维的触感如同裹尸布。斜对面的空座位属于老张,桌面上还摆着泡枸杞的玻璃杯,杯底沉着几粒没化开的朱砂。

档案室铁门开启时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密封牛皮袋上的火漆印刻着饕餮纹,陈默用文物局特批的磁卡划开封口时,听见柜子深处传来编钟的嗡鸣。1987 年的勘探报告用红笔圈出七处星斗状分布的祭祀坑,附录照片里那些玉璋上的铭文在闪光灯下渗出细密血珠。

“小陈,更衣箱该清消了。” 保洁阿姨的橡胶手套还在滴水,拖把桶里漂浮着纸钱碎屑。陈默的衣柜深处躺着块锈蚀工牌,塑封层下的血迹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当他用棉签蘸取酒精擦拭时,工牌编号突然从 “E2079” 跳变成 “癸未七十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监控室小王发来加密邮件。昨夜 D17 通道的红外热成像图上,二十三个类人形热源呈楔形队列穿过轨道,所有 “人” 的胸腔温度都低于环境温度 5℃。附件里的声纹分析显示,当时段录音中存在 19.8Hz 的次声波,正好是秦代青铜甬钟的基频。

陈默走进洗手间时,镜面蒙着层灰白水雾。他伸手擦拭的瞬间,整排镜子里同时映出某个佝偻背影 —— 那人穿着九十年代款式的藏蓝工装,正用长柄刷在瓷砖上描绘镇墓兽图案。水龙头突然喷出暗红色液体,带着浓烈的硝石与硫磺气息。

“你听说过阴兵借道吗?” 文物局特派员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拐角,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西京杂记》里写过,汉武帝修昆明池时,挖出过会呼吸的黑玉人俑。”

地铁隧道的应急照明不知何时换成了青色 LED 灯,陈默跟着特派员走向新发现的空腔。混凝土墙上留着昨夜凿出的六博纹,此刻每个凹槽都在渗出混着金粉的粘液。地质锤敲击声变得沉闷,像是击打在某种中空的骨殖上。

“看这里。” 特派员的手电照亮岩层断面,亿万年的沉积岩中嵌着半截青铜剑柄,剑格上的云雷纹与陈默捡到的虎符完美契合。当他们用激光测距仪标记位置时,仪器突然显示前方 37 米处有生物热源,而那里本该是实心的山体岩层。

更衣箱里的带血工牌开始发烫,陈默掀开衬里时发现夹层有张泛黄的线路图。1971 年的手绘地铁规划图上,二号线末端多出个标注 “幽泉” 的虚线圈,旁边用红铅笔写着 “镇阴纹不可破”。此刻图纸上的墨线正在蠕动,组成钟楼飞檐的轮廓。

午夜巡查时,陈默特意绕到 D17 通道。手电扫过昨天凿刻的墙面,六博纹中心多了个拇指大的孔洞。当他俯身观察时,孔洞里突然吹出带着腐叶气息的冷风,隐约传来编钟与战马的轰鸣。测温仪显示洞口温度骤降至 - 12℃,而十公分外的墙面仍保持着 18℃的常温。

口袋里的虎符突然震动,陈默倒退时撞上消防柜。柜门玻璃映出他身后三米处的场景:空气像高温下的柏油路面般扭曲波动,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正在用指甲刮擦管片接缝。安全帽上的记录仪显示当前时间为 00:23,但隧道深处传来了早高峰列车进站的广播声。

“丙申年庚子月甲戌日......” 陈默念着记录本上的陌生笔迹,手机日历突然自动跳转到 2016 年 12 月 7 日。那天西安地铁发生信号系统故障,三号线空载试运行列车曾在隧道内失踪七分钟。

回程时经过钟楼站,陈默注意到立柱浮雕上的螭吻兽眼珠在转动。他装作系鞋带蹲下,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 —— 石雕基座缝隙里伸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现代地铁的绝缘扣件。

钟楼站自动售票机吐出第三枚秦半两时,值班站长终于调取了监控录像。视频里硬币像是凭空出现在出票口,泛着青铜器刚出土时特有的冷光。陈默用考古专用密封袋装起钱币时,发现穿孔处残留着黑色油脂 —— 那是古代守陵人特制的尸蜡。

“扫描这个。” 特派员将硬币平放在安检仪传送带上。X 光图像显示钱币内芯嵌着微型玉琮,八棱柱体表面阴刻着北斗九星图。更诡异的是,当硬币通过磁场感应区时,所有闸机突然显示 “长安通余额:贰仟壹佰肆拾柒文”。

陈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三号线控制中心传来加密文件。七年前失踪的试运行列车黑匣子数据恢复成功,车载记录仪最后三十秒视频里,驾驶室玻璃上爬满藤壶状肉瘤,仪表盘转速指针在归零状态下划出甲骨文的 “冥” 字。

“该去未央宫了。” 特派员从麂皮袋里取出战国尸穸盘,青铜盘面的二十八宿刻痕正渗出朱砂。盘心磁勺指向西北方位,勺柄投影在《西京地铁路线图》上,正好穿过标注 “殉葬坑 - 7” 的红色三角。

地铁施工围挡将未央宫遗址隔成阴阳两界。陈默跨过警戒线时,安全绳突然绷直,登山扣在阳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探铲带出的土层里混杂着现代绝缘胶皮,某种带倒刺的植物根须正沿着洛阳铲螺纹攀爬。

“这是上周刚发现的。” 驻场考古员掀开防水布,探方底部露出半截混凝土管片,表面镶嵌着成排的青铜甬钟。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战国乐器的甬柄上缠绕着光纤电缆,接续盒里塞满碳化的黍米。

陈默的虎符突然发烫,他退后两步撞上全站仪。电子目镜里的场景开始扭曲,原本空无一物的夯土墙上浮现出地铁列车运行图,用血色颜料标注的站点依次是:阿房、骊山、幽泉。当他想调整焦距时,全站仪突然黑屏,反光板里映出个戴武弁的虚影,正在用剑尖戳刺他的后颈。

夜色降临时,陈默在值班室核对施工图。1987 年勘探队合影从文件夹滑落,泛黄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 “摄于 D17 通道”。画面中十二名队员站在尚未浇筑的隧道里,所有人脖颈都缠着橙黄光缆,像极了秦汉葬仪中的玉覆面。当他用放大镜观察时,照片角落的阴影里突然多出个手持智能安全帽的现代人轮廓。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西安人的歌》,副歌部分混入了编钟的敲击频率。陈默切断电源的瞬间,屏幕反光里闪过成排的皮弁冠,那些本该陈列在博物馆展柜里的战国玉饰,此刻正悬浮在更衣室换气口处旋转。

凌晨巡查时,陈默特意绕到三号线控制中心。备用电源室的墙壁上布满指甲抓痕,抓痕走向组成标准的秦小篆 ——“地脉已断,九泉将通”。当他用紫外灯照射时,墙粉突然剥落,露出半张融在混凝土里的人脸,那人右耳戴着 2016 款蓝牙耳机。

“你看得见它们。” 保洁阿姨突然出现在配电箱后面,她的橡胶手套沾满黑色原油,“每天晚上十一点,钟楼星巴克的咖啡机都会自己磨豆子。” 她递来的外卖袋里装着杯冰拿铁,奶泡表面凝结成跪姿陶俑的轮廓,吸管上别着张电子发票 —— 顾客姓名栏显示 “蒙恬”,支付方式为数字人民币。

陈默回到隧道时,发现 D17 通道的渗水变成了暗红色。水质检测仪显示液体含有大量亚铁血红蛋白,这种物质通常只出现在千年古墓的积水中。当他取样时,管壁突然传来震动,频率与兵马俑坑出土的青铜铙钹完全一致。

安全帽上的记录仪显示 00:23,但手机天气软件弹出公元前 207 年的节气提示:“大雪,宜修陵,忌动土”。通风口飘来的不再是地铁特有的橡胶味,而是混杂着柏木与犀角的焚香气息。陈默转身时,工具包里的地质锤突然吸附在墙面,锤头指向的位置,有道新鲜裂缝正渗出混着金粉的黑色黏液。

陈默关掉手电的瞬间,隧道应急灯突然转为暗红色。安全监控屏幕上,无数细长的噪点正在 D17 通道聚集,像是老式电视机接收不到信号时的雪花波纹。

特派员递来的热成像仪发出蜂鸣,屏幕里浮现出七具人形热源。这些轮廓异常瘦高,脖颈与四肢呈现违反人体结构的比例,正以关节反向曲折的姿态沿着轨道爬行。当陈默调整焦距时,其中一具轮廓突然伸长脖颈,头部在热成像图上裂变成八条蛛腿状分支。

“三号线轨道沉降数据异常。” 控制中心发来的图纸上,隧道剖面图变成了人体解剖结构,钢筋如同静脉血管般搏动。陈默用激光笔划过图纸时,笔尖红光在某个坐标点突然折射出三道光斑 —— 那里本该是实心岩层的位置,此刻却标注着 “界碑亭・秦”。

午夜巡查时,陈默发现工具包里的测距仪屏幕出现重影。绿色激光射向隧道尽头,光斑在五十米外的墙面上分裂成六个人形剪影。这些剪影没有五官,肢体细长得像是被垂直拉伸的胶片,正朝着他摆出邀请的手势。

通风管道传来孩童嬉笑,陈默转身时撞上消防柜。柜门玻璃映出他身后站着个三米高的黑影,那东西的肩膀几乎触到隧道拱顶,垂落的手臂末端是十根三十公分长的利爪。当他屏住呼吸时,黑影突然坍缩成二维平面,如同被按在玻璃上的沥青缓慢流淌。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附件是修复后的列车监控视频。在列车失踪的第七分钟,所有车窗同时映出成排的细长人影。这些人影没有搭乘列车,而是以违背透视原理的方式,用指尖抵着车窗与列车保持同速移动。当视频播放到第 42 秒时,陈默发现自己的倒影在车窗上多出了四对手臂。

“你看过凌晨三点的施工图纸吗?” 保洁阿姨的拖把桶里浮着张泛蓝的描图纸,上面是用圆规绘制的标准人形图案。所有关节处都标注着经纬度坐标,连起来竟是缩小版的西安地铁线路图。当她掀起图纸时,背面渗出柏油状液体,凝固成 “勿视勿听勿言” 的骨甲文。

陈默的瞳孔开始刺痛,体检报告显示角膜上出现树突状血丝。当他用裂隙灯观察时,那些血管纹路竟与未央宫遗址的排水系统完全一致。更衣镜里的倒影逐渐失真,肩膀与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直到安全帽卡在变形的锁骨位置。

隧道渗水变成了胶状物质,地质锤敲击墙面发出击打皮革的闷响。陈默取样的瞬间,岩芯管里喷出大量槐树花瓣,每片花瓣上都用荧光涂料写着工号。当他抬头时,发现这些工号属于近十年所有失踪的地铁员工。

尸穸盘突然在工具包里震动,青铜盘面渗出混着朱砂的冷凝水。磁勺指向正在施工的 18 号线预留隧道,那里本该封闭的防爆门却敞开着。陈默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形成白霜,头灯照亮门内场景时,他看见三十米高的混凝土立柱之间,垂挂着数以千计的藏蓝工装 —— 每件衣服都保持着人体轮廓,袖口处露出竹节般苍白的指骨。

陈默后退时踩到某种柔软物体,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增殖。七道细长黑影从本体剥落,在地面组成北斗七星的阵型。全站仪突然自动启动,激光束在这些影子的咽喉位置烧灼出焦痕。

隧道深处传来列车鸣笛声,本该静止的铁轨开始高频震颤。陈默抓住检修梯的瞬间,看见轨道上浮现出半透明的枕木,每根枕木都刻着秦代刑徒的墓志铭。一列没有驾驶室的幽灵列车从岩壁渗出,车窗内挤满扭曲的人体轮廓,所有 “乘客” 的脖颈都延伸出电缆般的神经束。

当列车驶过身边时,陈默的工牌突然被吸入车窗。在千分之一秒的间隙里,他看见车厢内部布满树根状血管,LED 显示屏滚动播放着公元前 210 年的天气预警。某扇车窗突然映出他的倒影 —— 那个 “陈默” 正被六条苍白的手臂拖向车厢深处,而现实中的自己仍死死抓着检修梯。

列车消失后,陈默在轨道缝隙里找到枚带血的 U 盘。插入读卡器后,监控视频显示他在隧道里与某个不存在的人形对峙。每当那东西移动时,画面就会产生磁暴干扰,唯有用 0.25 倍速播放才能看见:空气中有八根电缆状的肢体,正以绞杀榕树的姿态缠绕着他的影子。

陈默怀揣着满心疑虑与决绝,紧紧跟随尸穸盘那神秘的指引,踏入了 18 号线那被重重禁忌笼罩的禁区。甫一进入,隧道岩壁便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柏木香气,仿佛是岁月深处传来的古老叹息。他每向前踏出一步,安全帽上记录仪的时间便如被无形的手拨弄,飞速地倒退一年,仿佛时光在这幽深的隧道中逆流。终于,记录仪定格在了 “1987.3.15”—— 这个对于整个事件而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日子,正是勘探队首次发现古墓的时刻。

在这静谧而又诡异的氛围中,陈默手中的虎符与之前在岩层断面发现的青铜剑柄,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磁场的召唤,缓缓地悬浮起来,在空中相互靠近,最终完美地拼合在一起。刹那间,青铜剑身之上浮现出《吕氏春秋》的残篇字迹:“骊山为阴锁,破则九泉决”。陈默望着这些字迹,只觉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他猛然醒悟过来 —— 原来西安地铁二号线的修建,竟然恰好沿着秦始皇陵的断龙脉走势。而一直以来出现在各种线索中的 “骊山鬼丞”,并非虚幻的传说,而是实实在在镇守地脉的阴官封号。这一刻,所有看似零散的谜团开始逐渐有了串联的可能,陈默深知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事件的核心,可前方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与危机,他却一无所知。

就在陈默沉浸在震惊与思索之中时,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原本静止悬挂在混凝土立柱间的三十件藏蓝工装,竟无风自动,剧烈地摆动起来。紧接着,从工装袖口处伸出的竹节般苍白的指骨,猛地扣住了陈默的脚踝,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冻结。陈默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力量大得惊人。

危急关头,陈默突然想起家族传承中一些关于辟邪的方法。他心一横,咬破舌尖,将涌出的鲜血迅速抹在一直带在身边的青铜镜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普通的镜面瞬间泛起一层幽光,映出了一段惊悚的过往:原来,当年为了赶地铁的施工工期,勘探队竟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举动,将七名无辜的工人活埋于 D17 通道,以作为所谓的镇邪人牲。而老张,正是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儿子。此时,陈默也终于明白,那用朱砂绘制的北斗阵图,并非是为了封印邪恶,而是一种极为残忍的祭祀仪式,其目的是借助活人的生气,来喂养因地铁施工而被破坏的地脉裂隙。那些失踪的地铁员工工号出现在槐树花瓣上,也正是这场悲剧的无声控诉。

陈默还未从这残酷的真相中缓过神来,熟悉的列车鸣笛声再次从隧道深处传来。那列幽灵列车,如同一头从地狱爬出的巨兽,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陈默定睛望去,只见车窗内赫然是老张那扭曲而充满怨恨的面孔。老张似乎被困在了这阴阳交错的时空里,带着无尽的怨念。

陈默深知不能再让这混乱的局面继续下去,他紧握着拼合后的青铜剑,鼓起勇气,朝着列车冲去。在列车即将撞上他的瞬间,他挥剑斩断了车厢伸出来的神经束。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黑色的血液如喷泉般喷溅而出。在这黑血之中,浮现出了 1987 年勘探队长的遗书。遗书中写道:“始皇陵下通黄泉,唯有骊山丞血脉可断龙脉”。陈默看着遗书,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深知自己作为守陵人后裔,体内流淌着的骊山丞血脉,此刻肩负着扭转乾坤的使命。

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将虎符刺入自己的心口。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汇聚。隧道穹顶之上,古老的星图缓缓裂开,光芒闪耀。原本肆虐的千万阴兵,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退潮般渐渐消逝。随着阴兵的离去,隧道内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那些诡异的现象也开始慢慢平息。

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未央宫遗址厚重的历史尘埃,洒在陈默疲惫的身躯上时,陈默缓缓从昏迷中醒来。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攥着半块虎符,仿佛那是他与这段惊心动魄经历唯一的联系。

与此同时,监控录像记录下了昨夜发生在 D17 通道的惊人变故。画面中显示,D17 通道突发渗水塌方,仿佛是大地在宣泄着长久以来的愤怒。而当考古队小心翼翼地对塌方处进行挖掘清理时,竟从中挖出了一块刻有 “癸未七十三” 字样的玉覆面,这编号,竟与陈默之前工牌上莫名出现的编号一致,仿佛是命运在这古老的土地上留下的神秘印记。

陈默拿起手机,一则推送新闻映入眼帘:“西安地铁三号线将增设骊山丞文化主题站”。看着这则新闻,陈默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走进站台立柱的阴影之中,此时,他的瞳孔深处,隐约泛起玉璋般的血纹,仿佛是体内的血脉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在玻璃的反光里,那个戴武弁的虚影再次出现,静静地与他并肩而立,掌中铁链锁着的七盏惨白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守护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尘封往事。

陈默神情平静地站在钟楼站的闸机前,仿佛往昔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都已化作了他生命中的一抹淡然。就在这时,闸机的硬币孔毫无征兆地弹出一枚秦半两,那枚硬币在灯光下闪烁着青铜特有的冷光。陈默俯身捡起,将其轻轻放在安检仪的传送带上。X 光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屏幕上显示出这枚硬币的余额:2147 文。

陈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轻笑。他拿起硬币,缓缓走到刻有螭吻兽的立柱前,将硬币稳稳地按在上面。刹那间,青铜的冷光如同灵动的溪流,顺着地砖的纹路迅速蔓延开来。安检仪的屏幕在此时突然一闪,画面中浮现出 1987 年勘探队的合影。照片中的十二名队员,脖颈上缠着的橙黄光缆仿佛穿越时空的纽带,从照片中垂落下来,温柔地缠绕住陈默的手腕,如同是先辈们跨越岁月传递而来的镇魂索。

“该发车了。” 陈默轻声自语道。他转身,从容地踏入末班列车。在车窗的倒影中,那个戴武弁的虚影与他同步抬手,仿佛是他灵魂深处另一个自己的映照。列车的 LED 屏闪烁着诡异的血色光芒,终点站的标识赫然变作「幽泉」。随着列车缓缓启动,隧道深处,九盏惨白的灯笼依次亮起,为陈默的未知旅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而关于骊山丞的故事,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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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于 2025-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