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的京城,烈日高悬,明晃晃的阳光肆意倾洒,将大街小巷烘烤得犹如蒸笼一般。砖塔胡同 61 号院门口,槐树枝叶蜷曲如脱水鱼鳃,在热风中簌簌颤抖,投下的影子在院墙上蜷成鱼骨状,仿佛地底潜藏着未知之物,正贪婪地啃噬着树根。李红旗伫立在院门前,眉头紧蹙成一个 “川” 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他的内心恰似这燥热的天气,混乱而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推开那扇朱漆剥落、满是斑驳痕迹的大门。“嘎吱 ——” 一声尖锐的声响骤然响起,门轴发出的痛苦呻吟,在寂静幽深的胡同里久久回荡。一股陈旧腐朽的檀香味,裹挟着井水那股刺鼻的腥气,瞬间扑面而来,李红旗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这股怪异的气味,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法源寺那次超度法事的场景。然而,眼前这宅子中的味道,相较之下更为浓烈刺鼻,就好像那些历经岁月、贴在砖缝里的符纸,已然全部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上月那姑娘,大半夜的,非说听见铃铛响,吓得报了警。” 房东老马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然现身于影壁旁。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双手不停地搓着手中那对油亮的核桃。老马下巴上的黑痣,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一上一下地跳动,活像一只不安分的小虫子。那两颗被他精心盘玩的核桃,表面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仿佛隐匿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警察来查监控,啥异常都没拍到,就瞧见她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指甲都在门框上抠出了血。” 老马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丝丝寒意,仿佛在讲述一段尘封已久的恐怖往事。
李红旗顺着老马手指的方向望去,西厢房的门框上,一道道暗红色的划痕触目惊心,犹如凝固的血痕,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恐怖事件。阳光艰难地穿透房梁上悬挂的七枚青铜铃铛,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驳的光斑,仔细端详,竟隐隐呈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最下方那颗铃铛下,摆放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搪瓷脸盆,里面积聚着一层暗红色的黏液,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令人作呕。李红旗的目光在铃铛和脸盆之间来回游移,刹那间,他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心中猛地一震 —— 铃铛表面的铜绿,竟呈现出与老马手中核桃一模一样的鱼鳞状纹路。这一惊人的发现,让他脊背发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李红旗兜里的手机 “嗡嗡” 地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妻子发来的短信:“医院又催费了,透析的钱……” 仅仅这几个字,便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李红旗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他用力按灭屏幕,指甲在手机壳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白印。昨日,协和医院主任医师那严肃凝重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回响:“尿毒症晚期,若想治愈,除非换肾……” 可当下,中介公司拖欠了整整三个月的佣金,妻子的透析费已然捉襟见肘。胡同口,张爷修鞋摊那熟悉的吆喝声传来:“补鞋啦,换底啦,老手艺,新价钱!” 然而,此刻这声音在李红旗听来,却充满了讽刺意味。他的眼前浮现出妻子在病房中,紧攥着收费单,因用力而泛白的双手,与那门框上的抓痕竟有着几分相似,这让他的内心愈发沉重。
一阵微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一片枯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飘进脸盆,在暗红色的黏液上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李红旗下意识地低下头,凑近脸盆细看。就在他目光触及水面的瞬间,水面陡然泛起一阵诡异的波动,一张满是蜂窝状孔洞的狰狞面容映入眼帘。那绝非他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五官溃烂成蜂窝状的女人,每个孔洞中都嵌着一粒银色的鱼眼珠,正冷冷地凝视着他。李红旗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腰重重地撞在了井栏上。井栏上布满青苔,湿冷的触感瞬间透过衬衫,渗进骨头缝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惊恐地看向井栏,只见井栏上那四十九个蜂窝状的孔洞边缘,正缓缓渗出黑色的黏液。老马之前曾提及,附近一些古建筑修缮时,石孔的修补痕迹极为怪异,与这井栏上的情形颇为相似,这让李红旗的内心更加忐忑不安。
“这房子,我租了。” 李红旗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镇定。事实上,在听闻租金低得离谱的那一刻,他便动了心思。尽管这房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息,但一想到妻子高额的治疗费用,他还是狠下心来。他掏出钢笔,准备在合同上签字,此时才发现,合同纸在槐树的阴影下,泛着青白色的冷光,透着丝丝凉意。当他在签名处落笔时,纸上突然晕开一滴暗红色的墨水,与西厢房门框上的血迹颜色、形状如出一辙。老马见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他伸手将两颗核桃塞进李红旗手中,说道:“拿着,这能镇宅,刘伯温《八臂哪吒城营造法式》里有记载。这纹路啊,和铃铛上的一样,都是有讲究的,说不定能镇压住这宅子里的邪气。” 老马这番话,李红旗此前听他提过一嘴,说是老祖宗留下的古籍中,记载着北京城布局的玄妙之处,物件的纹路也都暗藏深意。可此时听来,却让他心里愈发觉得玄之又玄。
还没等李红旗细细思索,胡同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三个头戴安全帽的男人,拎着测量仪匆匆走进院子。领头的红脸汉子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老马!拆迁办下最后通牒了!月底前不搬,推土机可不管什么文物保护!” 老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李红旗看着拆迁通知上 “正阳地产” 的公章,心中猛地一震。他深知,万松老人塔所在的砖塔胡同,是北京唯一一条自元代延续至今的古巷,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而 61 号院,恰好位于保护区红线边缘。听老马说,近期正阳地产在这一带动作频繁,四处推进拆迁工作,意图拆除老建筑,兴建新楼盘。这房子租金如此之低,或许正是因为即将拆迁,开发商故意放出风声,试图让租客们知难而退,以便顺利拿下这块地皮。而且,李红旗隐隐感觉,这拆迁之事与宅子里的怪异现象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言明的联系,只是一时之间,他还无法理清头绪。此刻,他留意到红脸汉子安全帽上的北斗徽标,竟随着房梁上铃铛的影子缓缓转动,那诡异的场景,仿佛在暗示着开发商的行动绝非偶然,而是与这宅子中神秘莫测的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夜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推土机的轰鸣声从墙外不断逼近,那沉闷的声响,如同恶魔的咆哮,让人心惊胆战。李红旗在北屋中,正专注地翻阅着从旧书摊淘来的《北京地脉勘测记录(1983)》。突然,推土机的震动让书页上的暗河纹路扭曲成鱼群迁徙的轨迹,与铲车碾过的地裂痕迹严丝合缝。屋内弥漫着刺鼻的霉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李红旗仔细研读,发现书中记载着 “地脉淤血,渗出黑色黏液,内含高浓度汞与银离子”,这与井栏孔洞渗出的黏液以及鱼眼珠的金属特性相互印证,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此外,书中还提及 “星象异动,地脉随北斗易位”,看到此处,他心中一惊,似乎捕捉到了关键线索。他手持手机,用微弱的手电筒光照着墙面,刹那间,那些螺旋纹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中缓缓扭动,如同无数条首尾相接的鱼,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就在这时,房梁上的铃铛毫无征兆地一齐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脸盆里的液体也开始剧烈翻滚,犹如沸腾的血水,不断冒着泡。液体表面,一颗颗银色的鱼眼珠缓缓浮起,在微光的映照下,鱼眼珠表面映出一个身着清代朝服的女人。那女人身姿婀娜,裙摆下却隐隐露出鱼尾的影子,这模样,与老马描述过的派出所证物室里一张老照片中被涂黑头部的女子如出一辙。李红旗在这一连串诡异景象的冲击下,鬼使神差地蘸了点脸盆里的液体,抹在太阳穴上。那液体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迅速传遍全身。紧接着,整面墙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水珠顺着螺旋纹路慢慢汇聚,最终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 “窥” 字。与此同时,地砖缝隙里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墨鱼喷吐的汁液,朝着古井的方向蔓延,逐渐交织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就在这时,李红旗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杂音。他颤抖着拿起手机,看到房东发来的语音:“小李啊,那姑娘的笔记本在牛街派出所……” 语音的背景音里,传来有规律的 “叮、叮” 声,与青铜铃铛摇晃的频率完全一致,让李红旗脊背发凉,一股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第二天清晨,阳光艰难地穿过云层,洒在砖塔胡同。修鞋匠张爷坐在修鞋摊前,手中的锥子突然扎偏。这个在砖塔胡同修了四十年鞋的老头,此刻直愣愣地盯着李红旗衬衫领口沾上的银色鳞片,浑浊的眼睛微微颤动,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民国二十六年,慈舟会那帮疯子……” 张爷声音颤抖着,从工具箱底下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鲤鱼铜锁,锁面上的鱼鳞纹与李红旗领口的痕迹严丝合缝。“他们戴着青铜鱼头面具,在井边跳《鲤鱼盘柱祭》,说是能打通阴阳两界。这铜锁,就是当年祭典上用的,说不定和这宅子里的事儿有关。” 张爷的话,让李红旗心中一动,他接过铜锁,仔细端详着,只感觉这铜锁仿佛在隐隐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正午时分,太阳愈发炽热,毫无保留地照耀着井栏,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李红旗站在井边,一颗一颗地数着井栏上的孔洞。他惊奇地发现,随着房梁上铃铛的晃动,地面上北斗七星的光斑也在缓缓移动,每移动一次,恰好对应井栏上的 7 个孔洞。数到第四十九个时,他不禁联想到刘伯温手书中 “北斗七曜,周天四十九” 的暗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那裂纹处渗出的黑色黏液,突然倒流回井里,像是被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力量吸了回去。与此同时,李红旗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妻子发来的短信:“正阳地产预付半年佣金,钱到账了。” 发送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 正是多年前那场地震震落万松塔刹的时间。此前,李红旗在查阅万松塔历史档案时,便惊讶地发现,历代地震以及相关祭祀活动,竟均发生在 3:42 这个诡异的时间点,而如今,这一时间竟又与妻子的透析时间重合,这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他抬头看向房梁,七枚青铜铃铛的影子在地上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最末一颗铃铛的位置,正好对着拆迁办红脸汉子安全帽上的公司徽标。结合之前在地脉勘测记录中看到的内容,李红旗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一系列看似巧合的事件,会不会是某种神秘力量精心安排的暗示?这宅子、地脉、铃铛、铜锁,还有拆迁,它们之间的联系,是不是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中?而随着星象异动,地脉易位,正阳地产似乎正巧妙地利用这一切,加速拆迁进程,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见推土机气势汹汹地碾过地砖,地砖缝隙中渗出的黑色黏液,如被一股强大的引力牵引,朝着红脸汉子安全帽上的北斗徽标奔涌而去。那北斗徽标在吸收了黏液后,颜色愈发鲜红,好似一颗滴着血的诡异星辰。而在红脸汉子安全帽的反光中,竟浮现出一群银色鱼群游动的轨迹,它们相互交织、穿梭,仿佛在遵循着某种神秘的指令,这一幕无不暗示着他已被超自然力量悄然操控,正阳地产的拆迁行动,实则是一场借助地脉异动,妄图攫取神秘能量的邪恶计划。
午夜,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砸在地面上,溅起老高的水花。李红旗浑身湿透,宛如一个孤魂野鬼般站在院子里。井水在暴雨的冲击下,迅速漫过石栏,在院子里形成一面巨大的镜子。他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惊恐地发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身着朝服的女子。那女子的脸由无数条游动的小红鱼组成,每条鱼的眼睛里都嵌着银色珠子,与脸盆里浮起的鱼眼珠一模一样,散发着幽冷、诡异的光芒。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井水中竟浮现出历代租客手机屏幕的 3:42 时间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间点所蕴含的神秘诅咒。
雨水不停地冲刷着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一张铅版残页。李红旗凑近一看,竟是刘伯温的手书:“万松塔镇海眼,慈舟井通幽冥。若见鱼鳞文字,当补蜂窝石孔。” 看着这行字,李红旗回想起老马说过的话,这宅子的地脉与阴阳两界似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奇特的纹路、孔洞,说不定就是连接不同维度的关键所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捡到的鱼鳞塞回井栏的孔洞里。就在鱼鳞嵌进去的那一刻,所有的铃铛瞬间安静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死寂。
回想起妻子在病房透析的场景,李红旗清晰地记得,透析液中含有银离子消毒剂,那透明的液体在管道中流动,就像带着某种神秘力量。而在妻子的病历单上,那些化学符号,如 Hg、Ag,与《北京地脉勘测记录(1983)》里记载的地脉黏液成分相互呼应,仿佛在暗示着医疗行为在不经意间加速了妻子体质的异化,让她更早地被卷入这场神秘莫测的事件之中。他将铜锁贴近井栏孔洞时,锁面鱼鳞纹骤然泛起青光。井水沸腾的咕噜声戛然而止,水面浮现出民国二十六年的画面:慈舟会的鱼头面具人抬着青铜鼎绕井三圈,鼎中盛满黑色黏液。为首的鱼尾女子突然转头,面具下露出一张与妻子神似的脸 —— 耳后银鳞闪烁如星。李红旗心中震撼不已,他意识到这铜锁或许就是封印钥匙,拥有着特殊而强大的作用。
水面倒影里的 “李红旗”,慢慢摘下眼镜。李红旗惊恐地发现,这个倒影的耳后,粘着一片银色鱼鳞,与妻子偷拍的工作照上自己后颈的反光一模一样。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从自己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起,就已然成为了填补维度裂缝的新 “锚点”。正阳地产的拆迁计划,看似是一场普通的商业行为,背后却极有可能是某种超自然力量在暗中推动。他们妄图破坏这里的地脉结构,或许是为了释放或者获取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而自己,还有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而后莫名消失或遭遇不幸的人们,都不幸成为了这场神秘事件的无辜牺牲品。
月光被雨幕遮挡,朦朦胧胧的。万松老人塔的影子在雨幕里,扭曲成一个巨大的鱼头面具,透着诡异、神秘的气息。李红旗颤抖着双手,给妻子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钱够用了。” 手机掉进古井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历代租客的面容在漩涡中一一浮现,他们的耳后,都闪着同样的银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而他,也即将被卷入这场深不见底的神秘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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